2008年6月14日 星期六

更是難得 無言的相對 一雙寂寞的靈魂

第一次走進Commercial Hotel,就被這個舖著大紅地毯的樓梯給吸引,還有那復古的紅色壁紙...。踏上階梯,會“嘎嘎”發出古老的木頭聲響,讓自己以及別人知道,Welcome to Commercial Hotel!



2008.05.31.離開Commercial Hotel,離開的當天下午,坐在Ting開的車子內,有“可以回台灣了...”的感覺。從一月初來到Roxburgh這小鎮,在Commercial Hotel生活的點點滴滴,點成一個完整的、美好的、難忘的、幸福的故事。
當初會到Roxburgh是因為櫻桃季,在水果包裝廠內篩選櫻桃,記得那三、四個禮拜短時間內,小賺了一筆旅費。因為是計件的工作,做的越快領的越多,大家每天都卯起來狂丟櫻桃,就是不想輸給隔壁那每天都亂篩選櫻桃的德國男。雖然沒有一次也沒有可能贏得了他。就從櫻桃開始,Roxburgh的生活和水果便一直包裝在一起,有櫻桃、有apricot、有桃子、有蘋果。
曾經,Commercial Hotel鼎盛時期,總共住進了五、六十個旅人,其中台灣人最多曾到十一個人,而且都是女生,皆是為了季節工作而來。但隨著季節過去、每個人的旅程計畫不同,一票台灣人從十來個,變成七個,待到最後的剩下六個人..Ting、Summer、Sang、Ann、Aven和我。來自不同故事的每個人,一個屋簷下,算一算在Roxburgh共同生活了五個月,佔了我半個紐西蘭的日子。如果問,在這段日子裡讓我最難忘的一件事是什麼,我可能無法回答出來,因為有太多太多了,腦中會出現好多場景、好多對白。我想,一個個把它整理出來、寫下來,或許不對時間先後順序,因為思緒是跳躍的...

記得,蘋果季快要結束的前以個禮拜,早上出門時車子外表都是結霜,天氣很冷很冷。這樣冷的天,如果夜晚我們能夠在Commercial Hotel的大廳燒著那兒的火爐,圍著聊天喝酒,該多好,我想。於是我向老闆John要求,能否晚上借我們大廳,John答應了。那一天晚上,Johm為我們生好火,溫暖了整個空間,我們隨意得搬了沙發圍坐火爐旁,喝Ting買的第一瓶酒,聽Aven從電腦放出的蕭邦夜曲,看爐火燒著,偶爾為它添入幾塊煤炭,有意無意的對話聊天。不過其實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,都在享受發呆。說發呆或許太空白了點,因為當下的感受是滿的,滿滿的感受到「難得」…無言的相對。真不希望爐火燒盡...「在冰冷的冬夜,人們方始珍重難得的爐薪,在這冰冷的世界,方始凝結了少數同情的心」。

記得,包裝蘋果是個又無聊又痛苦的工作,無聊是因為整天只做同樣重複性的動作,痛苦是因為supervisor過份無理的嚴厲,加上工作中不被准許說話聊天。不過我們還是會找時機偷偷講話,像極了學生趁老師不注意時做壞事一樣。我們發起了一項遊戲,叫做「每日一問」,每天問一個可以讓自己想很多想很久的問題,可以填滿包裝蘋果過程中空白的思緒。其中Ann的一系列連續問題,到最後像極了針對我的心理治療,哈!真是一位優秀的諮商師啊!一天一點一層的剝開我。還有一些出自我自己天外飛來一筆的一些獨立的問題,讓我們趁機去想一些平常不見得有機會去想的胡思亂想。記得有一天下午我提了一個問題...“大學生活中最快樂的三件事情,為什麼?”哈哈...當天下午我想著我的答案,第一個是參加了口琴社,第二是認識tro,越想越是快樂起來,想到自己都會對著蘋果發笑,真的是開心極了。可是...第三呢?我真的想不起來ㄝ...真是糟糕,我被問倒了!是真的沒有,還是...已經不想去定義它了呢?可能都有吧...。不過,那一天的那一晚,是很苦的一晚,從回憶極度快樂到回憶極度悲傷。如果站在化學的觀點角度來看,從excited state掉到ground state是要放出很多能量的。還好有酒和朋友,陪我第一次如此去說自己原本小心不去回憶的故事,奇妙地。也很高興,被信任地聆聽了一些故事。我想,以後看到蘋果,我一定會忍不住習慣去兩手同時各拿一顆,拿起時輕輕旋轉拋起,接住,看頭看尾,看有沒有黑青,看有沒有刀疤傷痕,然後再加上幾句評語,以回憶這三個月的蘋果季。

記得,三月初發生在Invercargill的那一場車禍。車禍當天要回到Roxburgh時,竟有一種是要回家的感覺,才發現原來自己和大夥兒已經把Roxburgh當成家了。有家可以回感覺真好...。車禍發生的當下以及那一陣子,心情是十分沮喪低落的,不過有一種安全感是,車禍的善後事宜,我知道John會儘力幫忙,是我覺得很感恩的...其實對於才住上一個多月付了點房租的我,他大可不需幫忙這麼徹底。他總是在你擔心一件事情還沒說出口之前,就早你一步將你想要知道的告訴你。

記得,曾經有一個可愛的韓國朋友Ogi和我們一起工作,一起生活在Commercial Hotel,她有著高超的廚藝,時常煮一些好吃的料理,或是烤蛋糕分享給大家,有apple crumble、apple pie、cheese cake、烤布丁、韓國炒年糕、韓式泡菜、韓式煎餅...。她的提早離開讓我們除了想念她的可愛之外,也讓我們想念她的料理。原本她和大家是開心的過著日子,不料某一天,Commercial Hotel來了兩個德國男生,Ogi看到他們整個變得不對勁,竟打算在第二天匆匆忙忙的搬離。原來其中一個男生可能對她有意思,追尋她來到Roxburgh讓她有不舒服的感覺。在Ogi要搬走的那天上午,John不顧賺錢為優先考量,竟然請那兩位德國男生離開,而且是直接告訴他們“有人在抱怨你們,請你們離開”。John打從我們住進去的一開始,就非常熱心盡責的讓每個住在Commercial Hotel的人都感到平安快樂,我們曾經私下尊稱他是我們的“經紀人”,從安排我們大夥人的工作到滿足每個人不同需求的幫助,他總是盡量的在為我們著想。Ogi這事件,更讓他在我們心中升格為hero。那一天晚上當我們對他說“You are a hero”時,他卻害羞跳開,快速逃離廚房的有趣模樣,更讓我覺得這個老人家除了熱心助人、善解人意之外,還有這可愛的一面。

記得,大家每天工作回來,就會有些人就會開始搶浴室洗澡,一度大家的晚上碰面問候語,不是“吃飽沒?”而是“洗澡沒?”,因為熱水是需要等待的。有些人會開始佔領廚房煮晚餐,我是屬於這樣的人。廚房從我們回家到睡覺之前,似乎都會有我們的人影存在。一直待在廚房就會一直有東西可以吃,從正餐、配菜、熱湯、甜點、酒...,不時排列組合的出現在餐桌上,動叉子湯匙就是了,甚至不自己準備餐具,用別人的比較快。Ting的最高境界是,不用煮也可以吃到飽!當然這也是大家都變胖了的主要原因。

記得,每到假日或不用工作的時候,我總是喜歡坐在廚房外頭的沙發椅上看書,喝著熱茶。有時還得和賤貓Peter搶位子。坐在那個沙發上,看著眼前會長滿核桃的樹,從茂密的綠變成黃褐色的稀疏,看太陽從右邊移動向左邊的溫暖,聽樹上的鳥叫聲。坐在那個沙發上,可以幫我暫時與人群隔離,得到許多安靜平安。

記得,Roxburgh的夜晚,能夠容易的看到銀河,從金牛座、獵戶座、大犬座、天兔、天鴿...畫到船底座帆船座,在經過南十字星,最後停在Commercial Hotel廚房屋頂上方的人馬座,讓我們每次抬頭都發出“哇...!”的驚嘆聲。有幾次我們一票人開心出遊後,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,頭頂上迎接我們的,就是這美麗的星河。有幾次自己一個人抱著電腦,半夜站在屋外的停車場中,依循著觀星軟體尋找、認識且記下星座的位置,只因為它們實在太美麗了。

記得,Enza蘋果包裝廠工作結束後,包裝廠老闆辦了一個party,地點就選在Commercial Hotel。那根本就是個盡情喝酒`的好機會,因為老闆說隨便喝,他出錢。一開始大家還很客氣,一人選了一瓶啤酒或Gin&Tonic,到後來大家都放肆的,為嚐不同酒的味道一瓶接著一瓶,或一杯接著一杯。我們輪流向老闆敬酒,讓他們了解何謂“Taiwan style”的敬酒方式,也就是一個人一個人輪流跟他乾杯,他必須一口氣喝掉六瓶或六杯酒 (我們有六個人)。當晚,每個人都喝很多,連堅稱不喝酒的Sang也在我的人情逼迫下喝了一口啤酒。大家因酒精作祟說出一堆的胡言亂語,更出現了酒促小姐經典的橋段。喝到最後,就剩Ann、Aven和我在場,是沒有真的醉,因為意識還是很清醒,路也走的直,只是有茫的感覺,情緒很放,放肆到在地毯上打滾。Aven在彈琴、Ann坐在有一百歲的沙發椅上,我坐在火爐邊,後來好像我們通通坐到沙發椅上,同時又獨立感受那昏黃微醺的氣氛。那真的是個很“放”的夜晚。真的沒醉,只有感覺頭好痛。我相信酒後真的是會亂性的。

記得,有一天晚上,大家在廚房聊天喝酒聽音樂,多喝了一小點酒,又賴坐在音響旁的沙發上沒有太刻意的閑聊,不知不覺又過了子夜。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昏沉,但我就是不想要回房間去休息。抱著大枕頭,有時閉上眼睛聽音樂,就不知覺的好像睡著了,有時睜開眼睛還是聽音樂,視線放在不遠的廚房的玻璃門,還是醒著。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景,會讓我聯想到曾經在奧塞美術館看到的一幅畫,我忘了它的名字,就有兩個人坐在昏暗的酒吧內,望向觀賞畫者的右手邊方向,發呆的樣子喝著苦艾酒 (苦艾酒是什麼樣的滋味呢?是跟它的名字一樣,很苦嗎?)。最後我們還是都睡著了,在廚房音響旁的沙發上。

記得,五月的某一個星期六,參予了一個突發奇想的看日出計畫。凌晨十二點多和Ann、Aven以及May開車到離Roxburgh兩小時多車程遠的Catlins東邊的Nugget Point準備看日出。抵達時才兩三點,睡車上等待,冷!切確說應該是冰凍,特別是腳丫。可惜那一天天候不佳,雲層太厚了擋住了日出,其實出發前的天氣預報,就預料有可能如此,只是大家還是想要碰碰運氣賭賭看。看著陰鬱的天空,不免有失望的感覺,悶,我就偷偷的將自己的心事,像裝了箱上鎖一樣將它丟到大海中,沉沒。兩個禮拜過後的星期六,我們又決定再去看一次日出。這一次決定四點出發,抵達時約六點多幾個字,我們還是在車上小睡了片刻。「很幸福,一起期待的日出...」,終於,我們等到了完整的日出,從海平面透露出一絲光亮,到太陽跑出耀眼的一小小角,到它整個火紅呈現。有趣的是,當眨眼閉上眼睛時,看到了好幾顆太陽,我閉上眼細數眼前究竟出現了幾個太陽。前兩個禮拜丟掉的心事又再度浮現在大太陽底下,我選擇把它撿起打開,承認。它是個秘密。所謂的秘密就是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出口的事。

記得,三月開始有一陣子大家熱衷於泡在桌球撞球室。每天工作結束後,吃飽飯聊完天,三三兩兩就會相約在桌球室打桌球或撞球球。那一陣子的也晚是這麼過的,打桌球或看人打球,邊吃點心、喝茶,瞎扯。還有德國小將羅伯特 (十九歲,不過長得好高又不修邊幅,讓人以為他已經二三十歲了)最喜歡向Ann下戰帖,仗著他人高馬大手長腳長的,怎麼看他打球腳步都不用移動呢...太輕鬆了吧!記得他們最後一場比賽,我們還拿出台灣國旗台替台灣代表Ann加油。

記得,有一陣子我們的房間多了兩位外國室友,他們每天總是比我早上床休息,在我還想要看一點書或用電腦看電影時。為了不吵她們,為了能夠互相體諒關上大燈,我都會抱著我的書和杯子,坐到房門外長廊上的沙發椅上,看書休息發呆。時常John經過,會特別替我點亮一盞燈好讓我有更好的視線,時常會和經過的朋友說聲晚安,最後在雙眼和意識都已經不支之後,才甘願入房睡覺,結束一天。

記得,有幾次和Aven和May一起看電影,每一次電影演一半May就會開始喬好舒服的姿勢...睡覺!甚至打鼾。May是個善良平易近人的馬來西亞華人,期待她真的來台灣玩,帶她去吃台灣著名的小吃。

記得,在撞球室前面的空地,...抽煙?

記得,偶爾的夜晚,或是沒出門的假日下午,我會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內,坐在沙發上喝著酒看電影、日劇,或是聽音樂、畫畫。有時候是平靜的和自己相處,有時候是難過極端的面對自己。

記得,住在Commercial Hotel,前前後後一起生活在同一個空間的外國朋友,我們有把人家取綽號的有:青蜂俠、巴西姐妹、法國色胚、義大利阿伯、馬來西亞阿伯、係露咖(台語)、機能型、小熊男、林小姐、J&K...。

記得,我們辦過四次的party,一人一道菜一起慶祝一些特別的日子。第一次是農曆過年除夕夜那一天、第二次是歡送Ogi離開Roxburgh、第三次是歡送Chris回台灣、第四次是在大家都快要離開Commerciar Hotel時為了感謝John而辦。每一次差不多都從中午開始,大家就聚集在廚房開始準備,再混亂與熱鬧不過了。我煮了些什麼呢?第一次我煮沙茶炒羊肉 (感謝Ann的沙茶),第二次煮宮保雞丁 (感謝有一次旅行在Tekapo遇到的一對大陸人給我的香料),第三次是烤雞 (和Ting一起出錢買來醃好的全雞),第四次是紅酒牛肉燴飯 (哈!切記!它是紅酒牛肉燴飯而不是牛腩飯,靈感來自花蓮的陶庫)。

記得,待在Roxburgh這五個月裡,大家時常利用假日往外跑去玩耍..一起走三天兩夜的Routburn Track和四天三夜的Milford Track和三天兩夜的Rakiura Track、一起去跳bungy、看Ann和Ting跳skydive、去doubtful sound overnight tour、去Queenstown燒錢、去看日出、去Arrontown秋季節慶、去酒莊試酒吃飯...。

記得,一些時常或偶爾或曾經出現在我們之間的對白:
「酒好喝,就是因為它難喝。」
「你洗澡了沒」
「沒事幹麻要洗澡」
「下來吃東西了」
「你命不好」
「繳房租了沒?」
「好冷?你是心寒吧?」
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」
「領出來的錢,都不是自己的。」
「酒促小姐,就是要穿的多還可以賣很多酒。」
「不能講“哇靠”,要說“我的天啊”。」
「不能說“屁啦”,要說“才怪”。」
「約翰規ㄝ郎就后ㄝ」 (台語,意思是「約翰整個人超好的」)
「兩粒目周生嘎就近ㄝ」 (台語,意思是「兩顆眼睛長得超近的」)
「是朋友,就把這一口酒喝下去。」
「有人在抱怨你,請你離開。」


曾經認為,自己來到紐西蘭應該先選出十來個準備停留的駐足點,分別待上一陣子,然後最後再從中挑選一個最愛,重新、再次久留。Roxburgh可能只是這原先中的第五或第六個點,但過程中慢慢的我就已經知道,自己想要多待在Commercial Hotel好一會兒。因此,這些記憶,實際的存在著。